当全球种业巨头将转基因玉米种子价格抬高至每亩种植成本的三分之一时,中国育种专家正在实验室里与时间赛跑。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早已超越传统的田间耕作,演变为实验室里的基因编辑竞赛与知识产权布局的博弈。

中国植物新品种保护制度在2021年迎来历史性转折——实质性派生品种制度的引入,标志着我国种业知识产权保护进入2.0时代。
我国的植物新品种保护
我国的植物新品种所涉及到的法律分别是:
《植物新品种保护条例》(1997年颁布,2013、2014年修订)
《种子法》(2022年修订)
《国际植物新品种保护公约》(UPOV公约)
1997年,《植物新品种保护条例》正式出台,首次以法规形式明确“品种权”概念,让育种家的智慧成果有了法律“铠甲”。此后二十多年,政策不断升级——2013年修订条例扩大保护范围,2022年新《种子法》将赔偿额度从300万提升到500万,甚至引入惩罚性赔偿。
更关键的是,中国在1999年加入国际UPOV公约后,2022年正式升级至1991年文本。这意味着,保护范围从过去的繁殖材料延伸到收获材料,甚至用侵权种子种出的草莓做成冰淇淋,都可能构成侵权。
两个关键部门:
农业农村部:负责水稻、小麦等农业植物的“上户口”审查,全国90%以上的品种权申请在这里受理。
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专注林木花草,比如牡丹新品种的“身份认证”。
如何拿到“品种权证书”?
“没上过市”(新颖性):申请前不能商业销售超过1年,在中国境外不能超过4年。
“长得特别”(特异性):和现有品种至少有一个基因性状明显不同。
“整齐划一”(一致性):地里不能出现“歪瓜裂枣”,95%以上的植株特征要相同。
“代代相传”(稳定性):种三代后,特征不能“走样”。
申请植物新品种流程:
→ 提交材料:向农业农村部或林草局递交“育种日记”,包括亲本来源、试验数据等。
→ 双审机制:先查材料是否齐全(形式审查),再判断是否可能达标(初步实质审查)。
→ 田间大考:最关键的DUS测试(特异性、一致性、稳定性),需要在2个生长周期内,由分布在海南、北京等地的27个官方测试站全程监控。比如水稻要种两季,林木可能观察3-5年。
→ 公示发证:通过后公示3个月,没人提出异议,就能拿到有效期15-20年的“品种身份证”。
植物品种权的内容
独占市场: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生产、销售、甚至用授权品种反复制种。
惠益共享:如果用云南的野生稻资源育成新品种,需要与资源提供方分享收益。
特殊豁免:农民自留种不侵权,科研机构也能免费用它培育下一代新品种。
中国植物新品种保护体系运行25年,取得有优异的成绩,但仍然面临着巨大挑战:2022年农业新品种申请量突破1.4万件,连续五年位居UPOV成员国之首。建成全球最大的DUS测试网络,覆盖水稻、玉米等800多个物种。
但是仍然面临着同质化严重(某玉米品种衍生出300多个“马甲品种”)和维权成本高(一场侵权官司平均耗时18个月,赔偿额有时不及鉴定费用的零头)的问题。

我国的转基因作物保护
1997年,中国第一代抗虫棉横空出世,打破美国垄断,成为转基因技术的里程碑。但此后二十年,中国转基因作物商业化却陷入“只准种棉花,不许种粮食”的谨慎期。直到2021年,新版《国家级转基因大豆玉米品种审定标准》发布,2023年首批转基因玉米、大豆品种正式获批,这场沉寂多年的“基因革命”终于按下加速键。
一些转基因作物在种植及进入市场过程中的风险,也基本得到了解决:
生态风险:抗虫作物会导致其他害虫占据主要生态位。(我国要求必须配套20%非转基因“庇护所”)
专利垄断:跨国企业控制核心基因专利(我国自主转基因专利占比已超60%)
中国农业科学院生物技术研究所的专利墙展示着令人振奋的数字:截至2023年,我国转基因作物领域发明专利授权量突破1.2万件,年增长率保持25%以上。越来越多的转基因作物通过专利组合的方式,构建起包括基因序列、转化方法、检测试剂盒在内的立体保护网。
转基因技术保护:专利制度的“基因围墙”
转基因作物的核心技术(如基因编辑工具、特定基因序列)通常通过专利保护,形成技术壁垒:
保护范围包括:
基因序列(如Bt抗虫蛋白基因Cry1Ab)
基因编辑方法(如CRISPR-Cas9系统在作物中的应用)
转化载体(如农杆菌介导的DNA递送技术)
转基因品种保护:植物新品种权的“身份认证”
当转基因技术落地为具体品种时,需通过植物新品种权保护其商业价值。保护范围包括:转基因品种的生物学特性(如抗虫性、耐旱性)。
但是权利局限转基因品种保护不保护基因本身,他人可通过不同技术路径实现相同性状,同时品种权无法阻止竞争对手使用专利基因。
在实践中,两种保护方式常形成复杂交织,如某企业开发出抗虫转基因水稻,但使用的Cry基因已被跨国公司专利覆盖,导致的结果就是某企业即使获得品种权,商业化种植仍需向专利权人付费。该情况下国内企业只能通过基因编辑技术,在不使用专利基因的前提下实现相同抗虫效果。
我国的抗除草剂品种的保护
抗除草剂作物的核心秘密,藏在三个字母里——EPSPS(抗草甘膦)、PAT(抗草铵膦)、HPPD(抗硝磺草酮)。这些基因序列,早已被跨国巨头编织成密不透风的专利网:
拜耳收购孟山都后,几乎着控制全球90%抗草甘膦大豆,同时通过PAT基因专利,每年收取超20亿美元技术使用费。2018年前,中国抗除草剂基因专利80%掌握在外企手中。
抗除草剂基因序列专利
抗除草剂的转基因作物,本质是转基因作物,仍然需要抗除草剂基因序列专利的保护。
抗除草剂植物新品种权
当基因技术落地为具体品种就是抗除草剂植物新品种权。其与其他转基因植物新品种不同的是,需要做以下测试:
特异性测试:证明比现有品种更抗除草剂(如耐受草甘膦浓度提升50%)
DUS测试:在除草剂喷洒环境下,植株性状保持稳定
抗除草剂品种的保护,实则是基因专利,品种权乃至除草剂活性成分专利的嵌套战争:
有专利无品种权:无法阻止他人用该基因培育新品种
有品种权无专利:竞争对手可破解基因序列,绕开品种权保护。
同时包括拜耳在内的跨国巨头和国内除草剂企业近年来也对旗下的专利期内除草剂活性成分持续布局抗除草剂基因专利,如砜吡草唑,唑啉草酯等。
结合除草剂活性成分专利,抗除草剂基因专利及抗除草剂品种的嵌套保护,可以帮助跨国巨头对该除草剂产品及其转基因作物种子,维持至少50年的市场优势。
抗除草剂品种的保护,本质是粮食主权与技术话语权的争夺。从被迫支付“基因税”到自主专利出海,中国抗除草剂作物的逆袭,正是中国种业崛起的缩影。
围绕着小小一粒种子,是关乎全国14亿人饭碗的种子战争,这场战争没有终点,但值得欣慰的是,我们已在全球种业专利地图上,插上了越来越多写着“中国创造”的旗帜。